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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科幻”蒋先贵:土味是本土的土,我追求荒诞的真实感

问题青年的 青年志Youthology 2021-10-24


“我没有小麦照样能种玫瑰花。”

 

宽领西服、印花领带、茶色墨镜;迪斯科、玫瑰花、贵州话;歌舞厅、溜冰场、工厂、煤矿;月球、保安、县城、科幻.......当这些意象集中浮现在一个人身上时,很难不留下令人深刻的印象。

 

今年八月,我们通过《明日创作计划》了解到了一位 00 后创作者——蒋先贵。


 

他从贵州的小镇走出来,通过《爱人与玫瑰花》这首歌为我们推开了六盘水的某道铁门,为我们留下了他关于家乡的记忆的烙印。但同时,他也是一位 00 后创作者,我们总能在他的音乐中窥见关于这个时代的荒诞感与冲突性,月球与保安、小麦与玫瑰花,在《飞向月球》这首歌中,他通过创作表达了他对于荒诞现实的看法。

 

如今,我们身处一个集体向外、急速向前的时代,而蒋先贵的音乐与个人表达,总能带我们找回本土,回到过去。为何这个 20 出头的少年选择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家乡?为什么会将本土的文化输出作为他重要的使命?对于他而言,时代又是如何在他的创作上留下烙印的?

 

在这一期播客中,我们和蒋先贵通过“荒诞”、“土味”、“躺平”这三个关键词聊了聊他是如何看待家乡与土味潮流,又是如何反思现实与被现实卷入时代浪潮中的人们。

 

*点击阅读原文在小宇宙app中收听*

文末有“问题青年”播客的收听方式,欢迎关注


「荒诞」:
追寻荒诞现实的浪漫与真实感

 

浓厚的刘海,不合时宜的西装,未被规训的话语,不太严肃的边界感,时而躁动时而安静......蒋先贵总是能同时带给我们多样又极具冲突性的感受, 就如《飞向月球》中的这一歌词:你去找宇宙飞船,我去引开保安,混杂了科幻与现实感。当蒋先贵在舞台上穿戴着大一号宽领 vintage 的西装和印花领带,他仿佛在窥视着这个时代的荒诞与浪漫。而这一切感受也许又根植于他内心始终在追寻的荒诞的真实感。

 

在《飞向月球》这首歌里,我写下“你去找宇宙飞船,我去引开保安”,导致很多人会觉得我好像和保安有仇。“保安”这个意象其实是我在写歌的时候莫名其妙想加上去的一个词。保安代表的是一个“看守”的角色,我就把我们在生活中需要去对抗的角色具象化了。很奇妙地,这个意象和我生活中的一些人或事物产生了连接。虽然保安是一个很接地气、很俗的意象,但也因此有了浪漫的元素。

 

之后,我又陆陆续续写了一些歌,像《爱人与玫瑰花》中的苹果、玫瑰,都是我很喜欢的意象。我的创作很大部分就是基于我的生活,而这些意象就是很接地气的元素,我们在生活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找到它们。但同时,它们也可以很浪漫。

 

 

五条人的仁科老师评价我的作品是“县城科幻”,我觉得这个评价还挺到位的。我一直认为,我的作品中有一种荒诞的真实感——平凡的生活和科幻放到一起时是违和的、具有冲突性的,但有时候也会异常的吻合与和谐。

 

我总感觉我的生活就是很荒诞的,很多事情发生得特别随机,也没有逻辑可言。我曾经尝试去规划过我的生活,但最终发现这些都不过是徒劳。像19年年末,没有人能预料到一场疫情的到来影响了无数人的生活,它是真真实实发生了的。

 

我们不得不承认,这种不确定性、不可预测性就是我们生活的本质,所以我会对“荒诞”有种别样的偏爱,被它主动地吸引。我们也算是“臭味相投”吧。

 

我自己平时除了写歌,也喜欢拍东西、写东西。我很喜欢写诗,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胡言。今年以来,我写的东西甚至超过了我写的歌。它们通常都很简短,我可以写一些花里胡哨、无关紧要的句子,写东西也是我从另一个角度在记录生活的荒诞。

 

蒋先贵的工作桌

 

联想到很多我喜欢的创作者、艺术家,比如,王家卫、毕赣、脏手指乐队,包括一些野生的、原生的年轻创作者的表达,他们的创作都是在荒诞的生活中寻找养分,将对现实的感知转化为了创造力。

我们的生活本身已经很困苦、荒诞了,创作成为了我们转移注意力、为自己充电的途径。而我们困苦、荒诞的生活又反哺于自身,成为了我们创作的源泉。但这种创作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自嘲”,我总觉得这个时代的大部人都在自嘲,因为我们不愿意通过别人的口吻描述真相,而是选择主动承认。

 

 

「土味」:
土味是本土的土,不是真的土

 

当蒋先贵走进《明日创作计划》把他的作品带给大家的时候,实际上也是在把自己对于贵州六盘水的经历和记忆带给大家。在蒋先贵的每首歌中,我们都能总瞥见这座西南小城的影子,就如他用贵州话在《爱人与玫瑰花》中念的一段独白令人念念不忘。那么蒋先贵是如何理解“土味”和自己作为“小镇青年”的身份呢?又为什么“文化输出”这个事对他来说是重要的?

 

我喜欢土味,但每次跟别人谈土味的时候,我都会强调一点,这种土味是本土的土,而不是真的土。

 

对我而言,土一直是一种潮流,只是在之前一段时间里,我们没有办法大方地去承认它。无论是近来兴起的方言也好,还是本土化的创作更引人注目也好,只有当“土”成为一种潮流的时候,大家会变得更愿意去主动思考这件事情。我现在就能大方承认“我就是从县城来的,我就是一个乡下人”,不再对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
 
但在 17、18 岁的时候,我有过羞于谈论自己身份的经历。当时我不太能够适应大城市的生活,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后来我才意识到,或乡村生活、或城市生活,无外乎是不同的生活方式,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我发觉这就是我内心的虚荣心在作祟,之后才慢慢地开始认同县城的生活也挺棒的。

 

日常生活中的蒋先贵

 

于是,从《黔南的哑巴》这首歌开始,我决定要写一些本土化的、有地域特色的东西,但我不喜欢刻意为之的本土化。我希望这种本土化的创作是真情流露的,也是遵循我内心想法的,它来自于我对于生活细节的捕捉与体察。

 

我觉得自己的家乡很酷,而大部分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对于贵州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刻板的阶段。在我看来,贵州是一个神秘且充满魔法的地方,会出现很多荒谬的事情。比如,在贵州的一个闹市区中心附近有块墓地,住在附近的孩子们每天都会穿过墓地上下学,这是一件挺荒诞的事,却在贵州习以为常。可能出于我想要炫耀我家乡的这种“酷”与“特别”,认真做“文化输出”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挺重要的。

 

我很喜欢毕赣导演的《路边野餐》中海豚和理发那两段贵州方言对话。西南地区的方言大多很类似,但贵州方言的语调会有些区别——贵州话的话尾音是向下降的,而不是上扬的,向上扬的方言就会显得不够深沉,听上去会有点滑稽,但像上海话、广东话、贵州话,就很适合用来进行艺术创作。

 

 

「躺平」:
躺了但没完全躺,依然要努力生活

 

蒋先贵曾经在谈到自己对于复古与创新的看法时说起,上个世纪的人们没有太多物质生活可以追求,胡天乱气地写飞碟、写怪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他愿意称这种方式为“没有小麦照样种玫瑰花”。这句话也许也能用来形容如今的蒋先贵。放眼这个时代,当内卷竞争充斥进人们的生活时,他希望自己可以有“躺平”的机会,主动退出疯狂的浪潮,努力生活,同时把精力放在真正有用的地方。

 

李雪琴老师提起过她想当咸鱼,这和我的想法一模一样,我其实并不想干什么事情。社会的经济条件下行和全球危机让许多人的梦想开始破产,所以我明白我很有可能努力一辈子也完成不了我的目标,那我还不如过得好一点。这对我来说不是没有志气和斗志的表现,主动选择退出打鸡血一般的疯狂浪潮,直面自己的虚荣心,反而是一种更加遵循本质和真实的表现。

 

 

我是一个对生活品质要求不高的人,我能很好地实现我所要求的生活,这让我很轻松,也是为什么我说我躺了,但是并没有完全躺。在一些事情面前我躺了,但是我可以干点其他事情,完全躺平的话就直接成为“废物”了。我们可以不上进,但是也不完全不上进;对于生活悲观,但是努力生活就可以。还是那句话,适量是最好的。

 

实际上,我理解“躺平”只是人们的一种自嘲,大部分人说自己躺平的都没躺平,是熬夜在凌晨加班的疯狂内卷的人,希望自己装到了,这很荒唐。不过可以理解,“装”是永恒存在的刚需。

 

但我不得不反问,当一些人在说自己无可奈何去“躺平”的时候,他们真的有去做一些事情吗?他们有把自己的精力放在一些真正有用的地方吗?如果你没有在做一些事情,就应该合理地接受自己眼下的生活;如果你确实在做一些事情,就一定会得到反应的,至少会让你的生活变糟或变好。

 

 

不过也很遗憾,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很难去改变自己的运气和天赋,但我们可以努力地生活。这个世界的可能性太多了,只有怨天尤人的人才会限制于此,千万不要拿“躺平”为自己开脱,这不是理由,也不是借口。而且我大胆预测,再过一段时间,这个词就会变得非常混乱和魔幻,“躺平”也许就会成为借口。

 

00 后的孩子在接触互联网之后还会变得“擅于思考”,但我们很容易拿自己的观点攻击别人,说一些所谓“三观正确”但也没那么正确的话术。我们当然要思考,但底线还是尽量不要伤害别人。

 

我有一个电子音乐搭档,他比我大很多岁,几年前的他为人很和善,但近些年就变得特别尖锐和锋利,一旦遇到一个令他不爽的观点就忍不住攻击。今年我发现自己也比以往更尖锐了一些,在创作的时候情绪波动比较大,我承认在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变化并有所警觉。

 

大部分新兴的艺术家和年轻人的创作都挺有意思的,但是除了“有意思”、“有灵性”,就很难找到其他的形容词了。对我来说,灵性只是个开头,我们还需要保持思考,不要太着急,我希望自己有保持思考的状态和习惯。

 


最后。

 

在昨日刚刚落下帷幕的《明日创作计划》节目中,蒋先贵在他的个人创作态度 VCR 里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以创作对峙生命底色的虚无”。

 

最近几年时间里,世界变化的密度和冲击力对每个人都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意义感”变成了那个大家不确定能否追寻到的东西。但从和蒋先贵的对话中,我们仿佛从他对现实和自我的大方承认和调侃中感受到“直面挑战”比“逃避困难”也许是个残酷但更真诚的选项,这也是一种胆识。

 

他在节目中最终获得了“最强厂牌”的荣誉,但这远远不止是一个 00 后小镇创作者的故事,而是一个既真实又荒诞的男孩如何找到自己表达途径与为家乡作文化输出的故事。观众从他身上看见了诗意,而他慢慢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编辑 | 小曾、Sharon

排版 | 酒喝了一点点

设计 | Sam

剪辑:Uni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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